张明扬：瓦格纳搞兵变，应该学点中国历史|天天新要闻

瓦格纳与普里戈任的很多种未来可能性，在中国历史中多少也能找到镜像。

(资料图片)

冰川思想库研究员丨张明扬

从晚上到深夜，追看瓦格纳与普里戈任的新闻，几分钟一个变化，半小时一个反转：一会是瓦格纳抵达莫斯科郊外了，一会是据传普京离开莫斯科了，一会又是卢卡申科成功劝说普里戈任参与谈判，几分钟后普里戈任又说谈判失败了，半小时后又传谈判有进展……这一日千里的。

到了今天早晨，又说瓦格纳已经同意和解了，答应撤出罗斯托夫，重回乌克兰前线，俄政府则将撤销对普里戈任的刑事指控……看起来，这是一场24小时兵变。

兵变搞成一场闹剧，但无数种可能性都次第张开，俄乌战争乃至俄国政局都将注定迎来一个新时代。你刚根据一个爆炸性进展写好一个宏大叙事的分析，几分钟后可能就成了笑话。而所谓未来的预测，更近乎于野狐禅了。

谁敢说瓦格纳未来就不会再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？

因此，在这件事看似已尘埃落定时，还是多聊聊中国历史吧。毕竟，无论是兵变，还是清君侧，都是中国古代的高频事件。

瓦格纳与普里戈任的很多种未来可能性，在中国历史中多少也能找到镜像。

瓦格纳和普里戈任，也应该来点中国历史。

01

瓦格纳兵变发生时，中国社交媒体想到的第一个历史镜像就是安禄山与安史之乱。而在此之前，安禄山这个名号是属于车臣总统卡德罗夫，他甚至得了一个绰号“卡禄山”。

除了没有“卡禄山”这层异族身份以外，普里戈任的确和安禄山有不少相似之处。

比如，普里戈任与安禄山一样，早年都算是君王身边的弄臣，与君王关系走得很近，一个管饭，一个管跳舞说奉承话；瓦格纳与安禄山大军一样，战斗力都超过政府军，两军都部分有“私兵”性质；

普里戈任和安禄山都想清君侧，前者仇恨国防部长绍伊古，后者与宰相杨国忠有宿怨；

杨国忠“逼反”了普里戈任，而绍伊古他们的“回收兵权”举措可能也加速了普里戈任的兵变；

普里戈任剑指莫斯科，安禄山志在长安（在真实历史中，安禄山对长安的兴趣其实不大）；李隆基弃长安，普京据传曾想弃莫斯科……

▲《大唐荣耀》中林雪饰演的安禄山（图/豆瓣）

甚至，瓦格纳兵变发生时，俄军紧急调了车臣军“勤王”，这也和安史之乱时唐朝从回纥借兵有些相似处。

不过，瓦格纳和普里戈任肯定不知道的是，甚至很多将这两场兵变相提并论的中国网友可能也不知道的是，安禄山固然将李隆基赶出了长安，固然终结了李隆基的统治和大唐盛世，但安禄山本人却死于另一场兵变，死时肠子都流了一地。

安禄山这个比喻，恐怕俄政府和普里戈任都不愿接受。

02

不仅是安禄山，在中国古代史中，有很多军队（叛军）都有瓦格纳的影子。

这可能因为，兵变是一个前现代的产物，搞来搞去，也在前现代的基本框架中打转。

瓦格纳算是一支囚犯军，而中国历史上最知名的囚犯军有两支：商纣王参加牧野之战的军队、秦朝大将章邯从骊山囚徒中征发的军队。

牧野之战传说性质太重，这里就不展开了，总之一触即溃，还诞生了一个叫“反戈一击”的成语。而章邯这支囚犯军，虽没有发动兵变，但在巨鹿之战中败于项羽之手后，却也背秦投楚，和普里戈任一样，都算是“叛臣”了。

章邯这支囚犯军战力很强，一度横扫了楚军以外的反秦军队，这对瓦格纳而言可能算是一个正面形象，但可惜的是，章邯日后败给刘邦之后，拔剑自刎。

章邯的囚犯军，叛秦且见证了秦帝国的灭亡，自身也以败亡告终，这样的结果，俄政府不喜欢，普里戈任也难以接受。

▲《楚汉传奇》中曹卫宇饰演的章邯（图/视频截图）

从“私兵”的角度，瓦格纳的中国镜像就更多了：东晋北府兵、中唐魏博牙兵、明末李成梁家丁、湘军……

作为中国古代战争的一个基本规律，如“私兵”、“部曲”和“家军”这样建构在私人关系上的军队，其黏性、凝聚力乃至战斗力，要远比依托于“国家——个人”这种虚无联系上的所谓前现代“正规军”要强得多。

在缺乏国家观念的帝制时代，除了开国初等特例以外，历代所谓“正规军” 往往意味着“不知为何而战”，与上级将领和同袍缺乏情感利益纽带，甚至就是“收入低”和“混饭吃”的乌合之众集合体。

而在俄乌战场上呢？瓦格纳也展现出了强于俄政府军的战力，这固然要佩服普里戈任治军有方，但这是不是也再次暗示着，俄国的军事结构也仍然停留在前现代。

毕竟，在这个时代，私兵早就过时了，也早就是政府军的天下了。

但是，对于私兵和“家军”的忌惮，倒是俄国政府和中国古代王朝所共有的。

清君侧和边军进京也是一个重要维度。

在中国历史上，标准版的清君侧发生过很多次：最早是吴楚七国之乱，东晋王敦之乱，侯景之乱，尔朱荣的河阴之变，安史之乱，南宋初年苗刘兵变，元末孛罗帖木儿兵变，朱棣的靖难之变。

几乎所有的清君侧都是针对皇帝的，大部分的清君侧都是失败的。

侯景、尔朱荣和孛罗帖木儿的清君侧都算成功，但三人之后都因此死于非命。真正成功且得到善终的，其实只有朱棣的靖难之变。

普里戈任看到这里怕不怕？别扯朱棣，人家是燕王，是皇叔。

董卓虽然不是清君侧，但他也是边军进京，权倾朝野了一段时间，最后肚子被点了天灯。

当然，清君侧的虽然风险极大，但被清也好不到哪里去，作为“君侧”的大臣也就罢了，皇帝也是如此。若哪位莫斯科权贵看了中国历史，也会胆战心惊吧，梁武帝被饿死，建文帝疑似烧死。

03

瓦格纳兵变的特殊性在于，俄罗斯正处于一场大规模战争中。因此，普京也将其比拟为俄国的“1917年兵变”。

这在中国历史上，也并不少见。

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明末的“吴桥兵变”。

“吴桥兵变”爆发时，明军精锐基本都集中在关外和京畿地区防御后金，再加上登州的孙元化应援大凌河，作为“内地”的山东空虚至极，因此孔有德叛军在“回师”山东时几乎是所向靡。

明军最后虽还是击败了叛军，但孔有德率叛军残部一万两千余人在鸭绿江出海口正式投降后金，给后金带来了念兹在兹的舰队、十余门红衣大炮、炮师和铸炮工匠，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明清战争的战局。

除了苗刘兵变，南宋初年还发生过一次淮西兵变，他们倒没想过反攻临安什么的，四万余宋军直接投降了刘豫的伪齐政权。

▲《汉武大帝》中王迎奇饰演的李广利（图/视频截图）

牧野之战后，最早的一次大规模临阵倒戈应该是李广利。以起家方式看，李广利和普里戈任有些相似之处，都是崛起于私人关系，李广利靠作为外戚的裙带关系。李广利出塞和匈奴作战时，汉武帝怀疑他参与巫蛊之变陷害太子刘据，在后方逮捕了他的妻儿，李广利走投无路之下，先是以一场军事冒险丧失7万，兵败后投降匈奴。

在中国历史上，还有一种特殊的临阵兵变：皇帝出征，后方兵变。如隋炀帝二征高丽时，杨玄感后方作乱；再如完颜亮征南宋时，完颜雍即后来的金世宗在东京（辽阳）称帝。

杨玄感之乱虽败，但开启了隋炀帝时代的天下大乱；完颜亮虽未直接死于完颜雍兵变，但后方兵变与采石矶之败也引发了军中的另一次兵变，导致完颜亮被缢杀。

04

如普里戈任这种24小时兵变，既未杀入京城，也没有投降敌军（乌克兰），以突然和解收场，在中国历史上的确找不到完全一样的。

但如果说到兵不血刃，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兵变——赵匡胤陈桥兵变倒也是如此。

▲《大宋传奇之赵匡胤》中陈建斌饰演的赵匡胤（图/豆瓣）

普里戈任或许也曾有过如此妄念，但他的威望又岂能是赵匡胤可以比的，眼见传檄而定不成功，可能也导致了他的妥协。

兵变虽暂时停歇，但乱局已启，无论是中国古代，还是现代世界，谁能真正容忍前线有一支曾经参与过叛乱的强军长期存在呢?

不过，这在中国历史上还真有，安史之乱平息后，藩镇势力在河朔三镇仍延续了上百年，但，这也算是乱世了。